第129章 说谎的病人，无菌坏死

　　现在，周灿打石膏的水平已经不比贺医生差。
　　如果让他在骨外科混上一年，打石膏的水平绝对可以比大多数主治医生还厉害。
　　断骨接合术，这门医术提升也是极为喜人。同样达到了住院医下等水平。
　　毕竟这里是骨外科专科，接合断骨的机会实在太多了。
　　周灿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，跟着单医生、申主任，一共混到了117次断骨接合机会。
　　他能感受到断骨接合水平的显著提升。
　　以前接得最多的是断指，上级医生基本上也只会让他上手这种风险较小，难度较低的断骨接合。
　　如今拥有了住院医接骨水平，对于臂骨、胫骨之类的断骨接合，他也能操作一二。
　　只是接出来的没有单医生、池医生那么好。
　　上述三门骨科医术的提升都还不错。唯有正骨术，学会后一直还是实习生不及格水平，没有任何提升。
　　主要是没有上手的机会。
　　需要正骨复位的病人，绝大多数都在手法复位室直接治疗，根本不可能进手术室。
　　偶有个例，因为脱臼、移位的关节部位较为复杂，很难手术复位，需要通过有创手术，对它进行一个手术复位。
　　这种手术一般都是骨关节组负责，他们所在的骨创伤组从没有做过。
　　正骨术迟迟无法提升，他也没办法。
　　只能等以后再找进修机会。
　　规培的主要目的就是规范化诊疗操作培训，在这期间只要学会基本的操作方法、接诊、治疗流程就行了。
　　并不需要把每门医术都学精。
　　也没人能在短短的三年内，把所有规培过的医术全部学精。
　　都是入个门，学会方法，然后在接下来的住院医行医过程中慢慢锤炼提升自己的医术。
　　在骨外科的两个多月，除了骨科医术的提升，他的缝合、结扎、止血、清创、分离等多门医术都得到了不小的提升。
　　止血术，目前已经接近主治医中等水平。
　　缝合、结扎因为上手机会多，经验值涨得快。再加上本来就已经接近主治优秀水平。
　　早在上个月就达到了主治优秀水平，都快要达到副主任医师水平了。
　　他对此特别期待。
　　主任级的医术，那会是什么体验？
　　这天，周灿如往常一样早早的赶到了骨外科上班。
　　至少提前半小时到达他们所在小组的医生办公室，不为别的，就是为了查看组内的手术病例。提前了解组内即将手术的病人信息，可以做到手术时心中有数。
　　另外，观注那些术后病人的情况，以及手术方案，可以清楚的知道手术的治疗效果。
　　为他以后行医积累丰富经验。
　　查看到一台今天即将安排手术的距骨骨折病例时，周灿一边查看这人的各种检查报告与片子，脑子里却是浮现出查房时，那个病人的情况。
　　从病人拍的片子来看，距骨发生严重骨折。
　　需要做手术从踝关节部位切开，对骨折的距骨加以复位，并且钻孔后，使用螺丝做一个内固定。
　　别看这个手术部位只是在四肢，而且看上去好像不复杂，但是这台手术的级别却是四级。
　　副主任都没办法主持。
　　只能是主任医师亲自主刀。
　　手术的定级，有一个严格的标准。会根据难度、风险等多种因素给予评级。
　　能达到四级的手术，就没有好做的。
　　申主任今天上午九点，会亲自为这台手术主刀。
　　检查报告、片子，申主任肯定都已经看过了。术前谈话有可能是他亲自谈，也有可能让手下主治去谈。
　　周灿反复把病人拍的片子放大，仔细查看。
　　这个病人受伤的左足，他看过，足部肿大泛光。收治住院已经两天了，昨天才制定出手术方案。
　　“周医生在看什么呢？”
　　贺医生走进办公室，发现周灿第一个到，他笑着主动打招呼。
　　“查看一下组内的病人资料。你来帮忙看看，病人的这张片子有没有问题？”
　　周灿的直觉一向比女人的第六感还灵。
　　查看病人的资料时，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。
　　贺章医生走过来仔细查看病人拍的片子。
　　“没什么问题啊，确实是距骨严重骨折。”
　　他看过后，没发现问题。
　　“可能是我多虑了吧！我再去病区看看病人。”
　　周灿起身朝病区走去。
　　这里摆放的是成排的开放式床位。
　　大医院的求诊病人太多了，为了最大程度的节约管理成本，节省空间，多喜欢弄这种开放式病床区。
　　一路上，不断有家属或病人跟他打招呼。
　　聪明一点的病人或家属，基本上都知道周灿的地位相当高。
　　早上主治查房时，周灿虽然走在第四位，但是一些重要病例，单医生都会主动跟他讨论。
　　这是唐医生、何医生所没有的待遇。
　　原因嘛，也很简单。
　　周灿的病理诊断水平还行，医学病例方面的知识，相当渊博。
　　经常能够给出极具建设性的诊断意见。
　　有时候，别人发现不了的问题，周灿都能及时发现。
　　这就是一种依赖和信任。
　　单医生找他一起参谋参谋，心里踏实。
　　病人和家属精明得很。
　　知道周灿在骨外科的地位相当高，自然争相巴结讨好。以求在的手术、住院阶段，得到更多的关注。
　　周灿径直来到77床。
　　“赵先生，今天准备给你安排手术，知道了吧？”
　　“护士昨天傍晚通知了，还让我禁水禁食。”
　　病人热情的回应。
　　随着周灿在骨外科的隐性地位不断提升，现在跑过来查房，已经很少被家属、病人冷淡对待。
　　像现在，他亲自跑过来询问这位赵先生的病情，家属和病人都有些受宠若惊。
　　“您的足部从受伤到现在，一共是多少天了？”
　　周灿问道。
　　病人的眼神闪烁了两下，想了想，这才说道“好像是三天吧！”
　　旁边的家属应该是他的父亲，对儿子受伤的事情，似乎并不清楚。他是在儿子办理入院手续时，需要陪护，这才赶过来。
　　医院办住院时，一般会提一个隐性要求。
　　没陪护的人，医院不会收你。
　　因为收进医院后，医院就要对病人负责。行动不便，上厕所、吃饭、术前准备、术后陪护，这都是非常现实的问题。
　　医院不可能弄个护士专门来侍候着。
　　很多人认为住了院，每天几百几千的住院费花着，护士侍候自己是天经地义之事。
　　嘿嘿，只能说这样的人太‘年轻’了。
　　护士的职责就是换药、打点滴、打针、监测血压等等。让人家来侍候你吃喝拉撒，那真的是想多了。
　　一些自命不凡的男病人，想着护士妹子的笑容真甜，态度温柔。是不是趁这个机会跟她处个对象，来个艳遇？
　　自身条件优越的病人，比如富二代、官二代、年轻的企业高管之类，确实有可能成功。
　　普通大众的话，还是安分守己比较好。
　　免得想太多，上火。
　　周灿仔细盯着病人的左足观察，脚踝、脚背，全都肿起来了。
　　不过皮肤表面有些泛灰，皱纹隐现。
　　“您确定受伤的时间是三天吗？”周灿的语气稍微严肃了一些。
　　现在的医生是真的难。
　　对病人说话，语气稍微差一点，人家就会产生敌对情绪，甚至投诉你。
　　周灿怀疑病人没有说实话，还不能指责对方。
　　只能用这种提醒式的语气再问一遍。
　　有些病人会因为各种原因，对医生、护士说谎话。
　　这让人非常无奈。
　　病人说谎的目的有很多种，有的是为了遮丑。比如周灿在急诊科，接到一个肛门内嵌入异物的病人，人家就说是坐下去的时候，不小心弄进了肛门。
　　你好意思追着继续问吗？
　　这种谎言，对治疗不会造成什么影响。医生心知肚明就行了，也不会点破。
　　但是有些病人的谎言，会让医生误诊误判，后果就非常严重了。
　　出了事故，倒霉的不仅是病人，医生也很冤。
　　这位赵先生被周灿二次追问后，目光仍然在闪烁。
　　“如果您把受伤时间记错，只是相差几个小时，问题不大。若是相差好几天，甚至更长时间，这对您的手术是非常不利的。”
　　周灿还真不是吓唬病人。
　　这台手术本身的风险就很高。
　　术前了解的情况有很大差异，会导致手术风险倍增。
　　“应该是三天，当时我喝了酒，确实有点记不清了。”
　　病人坚持说谎的目的，让人很疑惑。
　　受伤时间，按常理，完全没有说谎的必要啊。
　　此人一再故意隐瞒，到底目的何在？
　　眼见问不出什么，周灿仔细观察他的足部片刻后，回了医生办公室。
　　恰好，这时候单医生来了。
　　“单医生，咱们组内有个病人非常奇怪。”
　　周灿本来也不想管这档子闲事的。
　　事关手术安全，他不得不提出来。
　　“哪个病人哟？”
　　单医生现在与他很熟了，说话的语气也是极为随和。
　　“77号病床那位赵先生。”
　　“申主任今天上午就准备给他做手术啊！怎么啦？”
　　单医生知道周灿从不会说无用的话。
　　她对周灿的意见一向十分重视。
　　立刻开始了解事情的原委。
　　“我早上查看病人的资料时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，但是又找不出原因。于是我跑去病床区查看病人的实际情况。从他的足部血肿，以及发灰起褶皱的表皮来看，我觉得他的受伤时间可能不止三天。”
　　周灿认真的说道。
　　“有时候病人的记忆没那么精准，差上几个小时，没什么大碍。反正又不是断肢再植手术。”
　　单医生听完后，不以为意。
　　“可是我询问了病人两次，他坚称受伤时间没记错。但是他的眼神，明显在说谎。我非常纳闷，受伤时间为什么要故意撒谎呢？”
　　周灿问道。
　　单医生想了想，不禁脱口说道“该不会与我最近看的法医电视剧一样，病人是为了隐藏犯罪事实吧？”没想到她还有这个爱好。
　　大多数年轻女人都喜欢看爱情剧，肥皂剧。
　　她可能与职业有关，喜欢看的电视剧竟然是法医推理类。
　　“受伤时间故意推后，就能摆脱犯罪嫌疑啊！”
　　单医生见得周灿不解，于是又补充了一句。
　　一语惊醒梦中人。
　　周灿想了想，还真有这种可能。
　　不然，病人为什么要说谎？
　　“咱们是不是把病人的资料信息报给警局查一下？”
　　周灿向她请示。
　　医院有这个义务。
　　遇到吸毒、枪伤、刀砍伤、殴打伤之类的病人，需要及时报警，帮助警方维护社会治安。
　　一些犯罪份子受了伤，不敢进大医院，只敢到小诊所买点药，自己处理伤口。
　　正是因为害怕医生发现异常后，会偷偷报警。
　　“汇报给警局查一查总是没错的。你直接打电话报警吧，别打110了，这里有片区派出所的电话。”
　　她指了指办公室不起眼位置，压在办公桌面上的一张名片。
　　周灿当即拨打报警电话，把病人的情况反应顾一下。
　　剩下的事情，自然有警方去核查。
　　他继续思考病人的手术问题。
　　冥思苦想间，他看到拍的片子上的日期，不由眼神微亮。
　　这还是两天前拍的片子。
　　两天时间过去，病人的骨头是否会发生变化？
　　“单医生，您说病人术前还需要再做一次X光检查吗？”
　　“医院考虑到病人的治疗费用，一般收治住院时做过，三天内不会再做同样的检查。术后，出院时需要再照一次，查看骨折部位的愈合情况。”
　　她正在低头查看今天需要手术的病人病历、检查报告。
　　周灿只能再次查看病人两天前拍的X光片。
　　看着看着，他突然想到什么。
　　立刻调出一位股骨头坏死的X光片进行对比。
　　这一比，还真有了一点发现。
　　这位赵先生的距骨似乎已经有了一丝坏死的征兆。
　　不仔细与其它坏死的骨头片子对比，很难发现这一丝极轻微的异常现象。
　　距骨骨折切开复位内固定术有几种手术禁忌，出现其中一种，就不适合于做手术。
　　第一种，局部皮肤条件不宜手术者。第二种，陈旧性骨折畸形愈合者。第三种，已出现距骨无菌坏死者。第四种，严重粉碎性骨折者。
　　周灿严重怀疑病人的距骨已经开始出现无菌坏死现象。
　　这是一个重大发现。
　　必须立刻上报。
　　术前发现，与术后发现，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。
　　“单医生，您看一下这位病人的距骨是不是出现了无菌坏死的征兆？”
　　周灿只是个规培生，本来是应该向唐医生或者何医生汇报的。
　　不过他的地位算是比较特殊，毕竟能力在那儿摆着。
　　再加上单医生在场，他于是直接越级上报。
　　其实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干。
　　“不会吧？我和老师都看过片子呀，池医生同样看过，都没发现问题呢。”
　　单医生有些不太相信。
　　走到周灿的电脑前仔细查看。
　　“我的水平有限，看不出来。不过这事非同小可，我打电话给申主任。”
　　她当场打电话给申主任。
　　“老师，我是单丹，打扰您一下。”
　　“本组的周灿医生查看病人资料时，怀疑今天上午准备做距骨内固定手术的病人存在距骨无菌坏死现象。我仔细看了片子，吃不准，只能请您再看看。”
　　挂断电话后，没过多久，申主任赶到了医院。
　　直接进了办公室。
　　“小周的眼睛可真尖啊，我们那么多人都没发现问题，被你给发现了。不管结果如何，这份细致与审慎是值得肯定的。”
　　申主任进门就笑着夸了他一句。
　　然后仔细查看病人的片子。
　　几分钟后，他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凝重。
　　“确实有无菌坏死的迹象，不过症状极其轻微，再给病人照个X光，我看看情况再做定论。”
　　因为病人上午9点就要进手术室了。
　　做检查只能加急。
　　申主任亲自开的加急检查申请，医技科不敢不买账。
　　很快，病人拍的片子出来了。
　　可以看到无菌坏死的迹象已经较为明显。
　　“我滴个天呐，还真是无菌坏死。幸亏发现及时，否则就算完成了手术，也是失败。”
　　申主任惊出一身冷汗。
　　“小周，表现非常不错。”
　　申主任夸了他一句，然后给出处理方案。
　　“先把情况告诉病人，让病人与家属有一个心理准备。从目前的情况来看，距骨坏死刚发生不久，尚处于初期阶段，手术时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评估。可能手术后直接石膏外固定足踝就能解决。再严重点，移植骨髓干细胞也能治好。”
　　申主任说到这里，皱眉百思不得其解道。
　　“怪了，按道理来说，受伤仅三天时间，不可能这么快就发生坏死啊！”
　　旁边的单医生听了后，笑道“周医生还真是厉害。他一大早就跟我说，病人可能隐瞒了受伤时间。我怀疑病人是为了掩饰犯罪嫌疑，于是让周医生把情况向辖区派出所反应。”
　　申主任听了后，恍然大悟。
　　拍了拍额头。
　　“怪不得呢，我就说，受伤还不足三天，怎么可能这么快发生距骨坏死？现在的医生，可真累啊！除了治病，还得学会点侦探本领。谁能想到，这样的小事，病人居然会撒谎呀！”
　　一句话，惹得众人莞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