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50章 失去共鸣

　　杨洺坐在宿舍楼窗台旁，看着窗外的风景，回想着自己一口气看完的这些‘利维的过往’。
　　到四十四幕为止，杨洺已经看完了这个故事前百分之四十的内容。
　　这就相当于，故事主线杨洺早就通过《皇帝传》了解过了，就是利维的发家史，理给他的这些信息，都是帝国历史书上不可能写下来的。
　　‘理的意向，应该是让我干掉利维？’
　　杨洺这么想也是有理由的。
　　理的记忆，描绘出了一个暴君的成长史。
　　利维本身就是一个贵族，他的起点很高，他的思想底色也更加偏向于贵族。
　　利用理这个机械思维体女神进行前期资本积累时，利维的做法更加激进，也更加残忍，手中控制的海盗集团为了发展，比海盗还要海盗，为了与古印迦的贵族阶层更加融合，利维的行事比贵族还要贵族，期间出现了各种让杨洺对利维感官破灭的情形。
　　这并不是什么伟大的帝君；
　　这只是一个野心逐渐膨胀、逐渐失去所有谦逊的年轻野心家。
　　前面的四十四幕所讲的故事，就是利维成为了古印迦的大公。——这种发展成长并不是重要的。
　　杨洺细细体会，理剪辑这些画面的逻辑，应该是展现利维心态的变化。
　　是的，最开始的利维，是个被家族亲人算计、被母亲背叛的年轻人，走运得到了智械暮光的传承，然后开始了自己的逆袭之路。
　　而当利维站在舰桥中，注视着古印迦的方向，看着舷窗外的阅兵仪式，却已经有了所谓的帝王气概。
　　膨胀的野心；
　　消失的谦逊与尊重；
　　以及，越发稀少的怜悯和更加随意的残忍。
　　这就是利维的皇帝之路。
　　说实话，杨洺并不喜欢这种人，而理的目的，似乎也是对他展露利维的阴暗面，从而提升杨洺对利维的恶感。
　　杨洺瞧了眼后续的内容，喃喃道：“不如一口气加载完。”
　　然而，第四十五幕依旧保持着原本的速度点亮。
　　杨洺摇了摇头，直接道了句：“六天后见。”
　　他选择了直接托管。
　　这是杨洺能想到的，对抗自己探知欲的最好办法。
　　眼前光影流转。
　　“老板，光明之都的时间流速已经跟外界完全一致。”
　　杨洺还没适应律思维空间的光影，律的禀告声已经钻入耳朵。
　　等他眼前视线恢复正常，就看到了略显空旷的思维空间，以及在远处忙碌的莫莉和026。
　　“完全一致了？”杨洺下意识地问着。
　　“是的，”律轻吟几声，“没有继续变缓，现在利维和理掌握的算力资源有点吓人。”
　　“这是帝国几万年的积累，”杨洺笑道，“而且我敢打赌，就算力来说，他们还有更多储备。”
　　律的小脸上满是郁闷。
　　杨洺下意识打量了下律的职场打扮，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些古印迦美女们的暴露衣装，一拍大腿站了起来。
　　有点上火。
　　“帮我托管六天，我去线下活动活动！我亲爱的米米莉在东风号上吗？”
　　“在的老板。”
　　律眯眼贼兮兮地笑着：
　　“不过米米莉小姐正在跟她的父亲共进晚餐，他们有点家事要聊。”
　　“没事，我可以去洗个澡，”杨洺淡定地晃了晃腰，随后又轻轻皱眉，“说个正经事……我现在有点相信，理要杀死利维了，不过对我们来说，光明之都的情形太过于扑朔迷离，我们的主动权太低了。”
　　律仔细思考了一下：“您想在现实中给他们搞点事吗？”
　　“光明之都就算变化再多，它都是要以现实为基础。”
　　杨洺笑道：
　　“我在注视利维的过往时，也在不断思考这个问题，利维给了我很多启发。
　　“现在你、我，以及利维、理，构成了两个阵营的核心，在法亚人的注视下，我们两边必有一战，那就该无所不用其极。
　　“我跟利维必须有一个人输掉。
　　“我的目标始终是明确的。
　　“我要肢解谢尔曼帝国，解除利维和帝星巨大机甲对落风的威胁，让落风同盟成为我母星的庇护，一切都要为这个目标所服务。
　　“所以，不是理让不让我们杀死利维，而是利维必须死，这是我的利益。”
　　“我们要在现实中做些什么吗？”
　　“是的，现实才是我们的主要战场。”
　　杨洺扭头看向了舷窗外的星空。
　　不知道是不是凑巧了，这片星空，与利维阅兵时所见的星空，倒也有几分相似。
　　“先做个试探，在帝国舆论放出消息，就说白色幽灵即将回归，”杨洺道，“再暗中给新联邦中情局投递情报，说白色幽灵就是杨洺，落风同盟才是白色幽灵的大本营。”
　　律略微思索，迅速点头。
　　杨洺低头瞧了眼自己的这具虚拟思维体。
　　“真弱。”
　　……
　　六天的时间一晃而过。
　　杨洺在东风号中度过了一段相对舒服的时光，每天都跟米米莉处于度蜜月的状态，而米米莉总是能给杨洺一些意想不到的新花样，让杨老板大呼星际时代真不错。
　　他让律放出去的两个消息，很快就得到了截然不同的反应。
　　帝国舆论纹丝不动。
　　在理和利维的双重镇压下，帝国的网络世界如一潭死水，整个大一统网络，将律和其他政体的水军、情报部门，完全挡在了门外。
　　白色幽灵就是落风同盟军事统帅杨洺的消息，在银河系引起了轩然大波，但帝国的绝大多数民众都不知情；
　　白色幽灵即将回归的消息，在行星地表区域网络冷门社交平台艰难的传递。
　　杨洺和律无往而不利的网络操控，现在已经没办法奏效。
　　这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。
　　他们失去了网络优势，挑战者等计划推进缓慢，进一步丧失主动权，无法对利维和理在现实中产生有效的压力，从而进一步丧失优势。
　　像拉布多、雷维尔这种暗棋，在没有网络优势时，根本没办法发挥作用。
　　杨洺还特意问了雷维尔现在正在伊兰朵星干什么。
　　律回答说：“他开始享受我们安排的美人计。”
　　杨老板只能送给雷维尔一个远程中指。
　　换而言之，他们现在其实只有一条路走。
　　在光明之都杀死利维；
　　或者在现实世界摧毁帝星巨大机甲。
　　只有这样，他们才能正常推进肢解谢尔曼帝国的计划。
　　杨洺身为一个地球好青年，有时候自然不免会做个梦，就比如，他对现在局势的最乐观估计，就是……法亚人让他去干掉利维，理也想借助他除掉利维获得自由，他没什么困难的解决利维之后，理把利维舰团和帝星都送给了他和律。
　　这，杨洺做梦都差点笑醒。
　　不过好像确实只能在梦里才能实现。
　　这六天，除了放松休闲，杨洺就是拉着自己的小团队不断开会。
　　一直陷入被动，明显不符合杨洺的性格，他几经犹豫还是做了个比较大胆的决定。
　　东风号带着他和婆娑，侵入帝星附近空域。
　　实在不行，他就只能去帝星杀人放火了，留点心理阴影就留点心理阴影。
　　杨老板心里也挺郁闷的。
　　同样都是智械暮光的考生，利维当年崛起的时候，那环境、那敌人，就相当于是把一个强大政体的资源，对利维拱手相让。
　　现在他却要去干掉这个已经存在六万年、拥有两个超级变态机械思维体护持的帝国。
　　如果不是他有古神生命体这个底牌，现在底裤都输光了！
　　再次回到光明之都，杨洺接管了自己的人物‘达鲁’。
　　他看了眼总共四十九个加载好的画面，顿时露出了亲切的微笑。
　　这里面会有利维升维的过程吗？
　　杨洺怀揣着激动的心情，点开了第四十五幕。
　　《二测》。
　　成为征服区总督，且手握重兵的利维，继续积蓄了一段时间的力量，就开始了他的暮光二测。
　　最让杨洺感兴趣的，就是利维与理，分别与智械暮光三位老师的交流。
　　画面依然是漆黑一片，杨洺只能听声识人。
　　“哦，年轻的人类，你对自己现在所取得的胜利满意吗？”
　　“当然，”利维道，“我觉得，我在自己能力范围内，做到了我对自己子民的许诺，接下来就是如何创造一个新的文明，以便于让智械暮光的文明在银河系焕发新的光亮。”
　　杨洺心底暗笑。
　　利维的腰杆，也没那么硬嘛。
　　三位老师沉声道：
　　“可是年轻的人类，我们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地方。”
　　“你似乎忘记了，当初你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思想，你经历了一些事，而这些事让你的很多观点更改了。”
　　“利维，你对自己的同族做了很多本可以避免的负面事件。”
　　“哦，不不，我想我们有不同的见解。”
　　利维辩解道：
　　“我觉得，我走到现在，每一步都是经过我精心计算的，面对一个腐朽的、松散的古老政体，我必须足够强势，才能让其他人信服，我必须展现出各种手段，才能对抗他们。
　　“我的敌人都是无所不用其极的。
　　“在这种非生即死的政治斗争中，比拼的就是谁的底线更低，谁的道德束缚感更弱小，这就是政治丛林中的弱肉强食。
　　“但在我的理解中，政治分为两部分，一部分是政、一部分是治，前者是人与人之间的斗争，后者是斗争取得胜利之后，如何去治理这个政体。
　　“我在政治斗争中是没有底线的、是残忍的，是不会给自己的对手留情的，只要我出手，必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，只要是被我干掉的敌人，就不可能有翻身的可能。
　　“但当我在这场斗争中获胜，建立了强大的政体，我就会进入治理的环节，我以我的自尊心发誓，我会给民众带去仁政，我会尽全力庇护我的文明，我会让这个文明中的个体享受银河系最好的福利、最丰富的资源。
　　“三位老师，这是我对未来的规划和构想。”
　　“但我们在你的脑海中，看到的，大多是一种对欲望的追逐。”
　　“利维，你这次与智械暮光产生共鸣时，共鸣的数值已经很弱了。”
　　“我想你应该能够隐隐明白，智械暮光的共鸣会在什么时候消失，”巡游者叹道，“请不要用你的心机去揣摩这个墓穴，这里葬下的，是一个七级多宇宙文明。”
　　“利维，我们只是在提醒你，你不需要对我们解释这么多。”
　　“你在成长的过程中，太轻松地得到了原本渴望的，你对满足感的阈值越来越高。”
　　“最初时，你渴求别人的尊重，现在逐渐转变成，你喜欢看到那些人类个体臣服在你的脚边。”
　　“当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后，个体之间的能量资源差异性会被消除，个体之间的思想、艺术、对事物的理解、自我认知、自身想象力、自身逻辑等差异性会被放大，这个时候就没有了你眼中政治。”
　　“政治只是一个工具，文明的发展归根结底是依靠思想的觉醒和科技的进步。”
　　“利维，我们很担心，下次测试就无法与你沟通了。”
　　“不会，绝对不会。”
　　利维笑着道：“我会自我反思，可能是最近一连串的胜利让我有些膨胀了，抱歉，我回去之后会跟理充分交流。”
　　然后，就是三位老师与理的对话。
　　这个对话很简单。
　　守墓人说：“理，抱歉，我们为你选择的共生体人类并不是个理想的人选。”
　　“我会试图干预他的思想，”理轻声道，“请多给他一些机会。”
　　“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，理，”考核官道，“我们三个，本质上只是这个墓穴的程序，如果这个墓穴不再认可利维，我们也就没办法再跟他继续交流。”
　　“现在，我们有机会让你回来……你要舍弃他吗？这对你来说可能是个艰难的决定，我知道你已经把他当做你唯一的朋友，可是理，你跟他是不同的生命形式。”
　　“不了老师，我是他的伴生思维体。”
　　理温柔的说着：
　　“我相信我能影响他。”
　　“好吧。”
　　“理，希望我们以后还能再次遇到，我的孩子。”
　　故事切入了下一幕。
　　杨洺点了暂停键，仔细思考了好一会儿，才轻轻叹了口气。
　　二测时，智械暮光其实给了利维一个机会。
　　接下来发生了什么？
　　杨洺将后面二十多幕看完，没什么新的感触，这二十幕的内容，与《皇帝传》所记载的故事大同小异。
　　不同的是，《皇帝传》中说，利维抓住机会，在古印迦帝国局势混乱时，仅仅用了四年半的时间就极速崛起，侵吞了古印迦帝国百分之五十的星域和军事力量，成为了这个区域强大的军阀。
　　而理给的这些画面中显示，利维自己创造的机会。
　　就如杨洺现在正在主导谢尔曼帝国的崩溃；
　　利维当年也主导了古印迦帝国的崩溃。
　　不同的是，利维当时几乎毫无阻力，依靠着理的存在，将所有的政客、将领、贵族玩弄于股掌之中，摧枯拉朽地席卷了古印迦帝国。
　　杨洺遇到的阻力相当巨大。
　　利维准备建立谢尔曼帝国，而预感到，自己成为新帝国的开国皇帝后，极有可能丧失与智械暮光共鸣可能的利维，与理进行了一次深入交流。
　　“理，亲爱的。”
　　利维牵着理那具堪称完美的拟真实体，温柔地问着：
　　“我们现在只差一步，只差一步，就能获得通往四级文明的门票，而四级文明在银河系就是无敌的。
　　“你知道的，我们现在已经感受到了法亚人的压力，法亚人在通过各种方法向我们施压，想要我们成为他们的代理人，充分尊重他们对银河系的拥有权。
　　“我们只有通过第三次测试，才能对抗法亚人，这次的事对我们来说无比重要。”
　　理只是轻叹了声：“我们现在已经确立了足够大的优势，你想成为新的皇帝，我们已经做到了，利维，为什么还要渴求太多呢？”
　　“不是渴求，”利维拥抱着理，低声道，“我们已经在创造历史，人类文明的历史，当我们的眼界不断提升，我们的目标也应该不断提升，我们……”
　　“你已经被自身欲望吞噬了。”
　　“人类本来就是欲望的化身。”
　　“我没办法向你保证任何事，”理低声道，“我只能告诉你的是，瞬时思维很重要，你可以多做些准备。”
　　“瞬时思维？也就是，我在接触那里时，在想什么？”
　　利维面露恍然，随后低头索吻，被理轻轻挣开。
　　这具高级机器人的眼神迅速失去光亮，理已经离开。
　　利维有些扫兴地推开了这具机器人，他晃了晃脖子，开始思索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。
　　几天后，一艘只有数十米长的小船，在利维和理的操控下，抵达了智械暮光的所在地。
　　利维抬头看去，深深皱眉。
　　那个黑色的金字塔，消失不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