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姓窃明

浙东匹夫

历史军事

崇祯十二年五月十九,芒种。
苏州太仓刘家港,一座八进深的豪宅内。
月初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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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三十章 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

国姓窃明 by 浙东匹夫

2023-11-5 17:30

  想到杨嗣昌命不久矣、常德府被破坏得难以恢复,沈树人也是忍不住叹息,吩咐顾炎武:
  “常德这边屠戮如此惨烈,善后安民的工作,肯定不轻松。你是处置不好的,赶紧帮我修书一封,送去长沙,让方抚台分出人手精力,来接手常德这边的事务吧。”
  “东翁放心,这点小事,学生自会办妥。”顾炎武领命,这就去修书,当天就让人送了出去。
  而沈树人觉得在常德府继续滞留下去,也没什么他可以做的,就决定进一步班师北上。
  所以在顾炎武的信送出之前,他就吩咐信使拿到回信别回常德了,直接送去岳州府的巴陵。
  吩咐完之后,第二天一早沈树人就带着嫡系主力重新开拔,花了两天行军,穿越洞庭湖、先来到湖口的巴陵,在这儿再稍作歇息两天。
  因为沈树人后续回武昌,肯定要经过巴陵,方孔炤如果要回江陵,也会经过这里。这算是一个交通枢纽,在这儿等消息双方都不走冤枉路。
  然而,沈树人抵达巴陵、在这些歇了一日,却没等到方孔炤的回信。反而是一大堆突发的新变故,打得他猝不及防。
  如前所述,沈树人在常德初步驱除乱兵、恢复秩序,是在中秋节前几天。所以他抵达巴陵时,已经是八月十四。
  结果第二天,中秋佳节当天,沈树人原本觉得佳节难得,自己身处军旅,漂泊在外,就想去城陵矶的岳阳楼再看看,赏月感怀一下。
  但一大早,等来的却是一队从南边临湘县而来的囚车,还有跟着囚车一起来的、顾炎武派去送信的信使。
  信使的动作比囚车队快一些,抢先进城通知顾炎武,顾炎武得知后又连忙找回沈树人:
  “东翁,别游山玩水了,陛下降旨查问张献忠糜烂湖广的地方督抚罪责,方抚台被京城来的囚车拿下问责了!
  旨意是五天前就抵达长沙的,然后就押着方抚台北上了,今天刚好经过巴陵!我们在常德时,千头万绪,疏于打探,竟没提前知悉!”
  沈树人一听,也是颇为惊讶,但很快也镇定了下来,连忙放弃去岳阳楼游山玩水,直奔回城。
  押送方孔炤的人,乃是锦衣卫的,算算日子其实也不奇怪——张献忠再次搅乱湖广南部,是六月中旬才全面不可收拾的,第一个藩王被杀,基本上也是那时候。
  但是,或许是常德丢掉时,崇祯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不至于直接严惩督抚。但到了连长沙都丢失,连续死了两个藩王,事情就肯定必须处理了。
  如今距离长沙失守,也才四十天,京城那边用十天时间收到信息、了解情况、再花十天讨论追责,半个多月派人南下传旨、锁拿,如今才从长沙回返到巴陵,算算日子倒也正常。
  回程走得只会比来的时候更慢,因为犯人肯定不可能跟锦衣卫骑兵一样、日行数百里快马加鞭,囚车能每天走一百多里就很不错了。
  加上中原道路不靖,可能要走东边绕大运河。方孔炤此番被锁拿,估计九月上旬能赶到北京,就很不错了。
  其实历史上,方孔炤因为跟张献忠作战的不利,守土无能,连连失地,也被崇祯问罪过。后来还靠他儿子方以智想办法伸冤才只是罢官处理,没有流放和坐牢。最后崇祯十六年底各地糜烂、督抚守土出缺严重,才再次想用他。
  所以问罪走个过场,并没有让沈树人太意外。湖广那么多藩王死了,暂时吃点苦头是免不了的,
  谁让沈树人也没办法立刻秒掉张献忠呢,每一个沦陷的府城,总要个把月的激战后才能收回来。
  而收得这么慢,以崇祯的眼里不揉沙子,肯定是要问罪督抚的。
  有了心理准备之后,沈树人也立刻递了帖子,让押送的锦衣卫给个面子,让他可以和方孔炤叙叙旧。
  方孔炤被押送的待遇也还算可以,虽然上了囚车,可衣服依然干净,也不用戴枷锁,只是端坐在囚车里。
  里面还铺了破棉布的垫子,那棉布虽破,看起来却不脏,应该每隔几天还有得清洗。
  看押的锦衣卫也没敢过分得罪他,似乎知道只是送进京查问,可能只是革职,也就不想结仇。
  而遇到沈树人来疏通关节,那负责押送的锦衣卫千户就更谦卑了,他们也知道沈树人是刚立了大功、清扫残局的。
  那千户毕恭毕敬地说:“沈抚台尽管自便,只要别迁延时日就好。卑职等也是皇命在身,不得不如此。
  我等七月二十出京时,京中尚不知长沙已经光复,更不知张献忠主力在衡州被歼灭、衡州也已光复。所以朝中言官、御史,都是盯着必须先拿下一个督抚平息罪责。
  听说沈抚台光复衡州时,还擒获了不战而降的诸位罪将?这些人犯送到京城后,湖广沦陷定然另有结论,请沈抚台勿忧。您定然更是另有高升了。”
  沈树人也没想到这些人这么给面子,可能是到了崇祯十五年秋,朝廷对手握重兵的督抚,都不得不客气一点了吧。
  既然如此,沈树人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,直接招呼身边的管家沈福,拿出几件吉王府被张献忠抢走、又被他缴获回来的字画古董,送给了那位锦衣千户和其他主要押运军官。
  这些从京城出来的人,哪怕是武官,也比较识货,拿到字画也会高兴不已。知道回了京城肯定能轻易变现金银,所以千恩万谢收了。
  如果是外地乡下土包子,这种兵荒马乱的年景,谁还收字画呢,收了也没渠道卖啊。
  拿了沈树人好处后,他们也把方孔炤囚车开了,任由沈树人请他喝酒压惊。
  方孔炤蜷缩在囚车里坐了几天,倒是没别的毛病,只是膝盖有些直不起来了,腿脚也有些麻痹。见到沈树人,也是苦笑不已:
  “没想到再见贤侄,竟是如此光景。此番一去,纵然最终能脱罪,怕是也要先吃几个月苦。老夫倒不怕吃这点苦,就怕家里人担心。贤侄可给我家里送信,催他们也尽快到武昌。
  如今咱家就靠智儿在武昌当知府,老小都要他庇护照顾。贤侄幕府也在武昌,这几个月帮着从旁照料一二,见外的话咱就不说了。”
  沈树人给他斟了一杯活血的药酒,大包大揽地说:“世叔放心,天下人都知道湘南之失,罪在尹先民何一德,等这些软骨头吃了一剐,世叔自然会放出来的。
  其实,十天前小侄离开衡州北上时,尹先民何一德就已经押解进了囚车,由小侄派兵护送去京城了。他们路过长沙的时候,估计比您启程还要早两三天,京城那边不过是还不知道消息罢了。
  世叔到京城的时候,尹先民说不定已经先到受审了,所以不会受多久苦的,真相大白就好了。今日中秋佳节,小侄也跟陈千户疏通过,你们明早再继续启程。
  中秋节就放开囚车,让世叔好好在驿馆睡一夜,喝点酒活活血。哪怕想去岳阳楼赏月,遣怀郁闷,也不是不行,小侄已经打点几百两银子、开脱了干系。”
  方孔炤听沈树人分说得清清楚楚,也进一步释怀了。在崇祯这种皇帝手下,伴君如伴虎,谁还没个起起落落呢,坐几个月牢也不是不能忍。
  他一口把药酒闷了,不一会儿就觉得暖合起来。最近几天因为蜷缩着而不听使唤的关节处,也活血化瘀起来。
  他揉了揉膝、肘,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,仰头长叹了一会儿,本想再说几句求关照的话,尤其提一下家人的事。
  但一想到自己获罪,眼下跟沈树人进一步攀交情,显得太没志气,自己女儿也可能因此一辈子抬不起头来,被人看不起,所以就忍了。
  他心里也清楚,自己已经获罪了,要脱罪还得靠朋友运作。这时候如果跟沈家提联姻,那是害了沈家背上“封疆大吏私下结盟”的嫌疑,到时候沈家反而要避嫌,都没法帮他了。
  所以他也很聪明地住口,一切顺其自然,等他脱罪之后,再从长计议吧。
  ……
  有沈树人罩着他,方孔炤后续沿着长江坐船赶路这几天,倒也没吃苦头。
  八月十六清晨,众人再次启程,经过两天顺流而下,十七日入夜后,就已经抵达五百里外的武昌府了。
  看押的陈千户得了沈树人好处,自然也同意在武昌时再驻扎一天,给方孔炤一天时间跟儿子方以智交代点事情。
  而方家人,其实也早就得到方孔炤出事的消息了,其妻吴令仪,女儿方子翎,还有其他一些小妾庶子庶女,都有赶来。
  一方面是被送京之前见一面一家之主,另一方面也是以后这段时间,他们得依靠方以智庇护生活了,所以肯定得全家搬来武昌。
  见到方孔炤穿着白色棉布的囚服,一群头发长见识短的女眷,当然是大部分都哭得呼天抢地的,只有个别读书多,知道轻重的,勉强能控制住情绪。
  武昌知府方以智,当然也要出城十几里,亲自到码头迎接,这是孝道,要是不迎接,绝对会被人参奏弹劾。
  封建社会,无论亲爹有没有犯事儿,哪怕已经是罪人了,当儿子的依然必须尊重,甚至哪怕方以智选择暂时弃官奔走给父亲申冤,都能赢得社会舆论的赞许。
  见母亲、姨娘和妹妹与父亲抱头痛哭,方以智只能相对冷静地跟沈树人致谢,一起不着行迹地商量对策:
  “沈兄,这事儿多多仰仗您了,要不是您那么快重创张献忠,光复向南数府、灭其主力,这次的事儿怕是会闹得更大。咱现在也不好多谢,要是与你私交过密,反而授人口实,还是日后再报吧,大恩不言谢。”
  其母吴令仪关心则乱,看儿子和他的同年好友兼上司说话还这么文绉绉客气的样子,连忙过来就要给沈树人下跪,无非是想说几句“只要沈贤侄救救我家老爷,我们方家一定不惜代价回报”,甚至差点儿连想送女儿给沈树人联姻甚至做妾的话都说要出来了。
  幸好方子翎还冷静,连忙在后面一把拉住母亲,堵住了她的话:“娘!不可造次,爹和大哥都是深谙朝廷法度的,他们的处置自然有其道理。咱要是现在和沈兄套交情,那是害人害己!”
  吴令仪被女儿当头一瓢冷水泼醒,这才意识到自己糊涂了,连忙住口,旁边一群方孔炤的小妾,见夫人都被二小姐劝住了,自然也不敢造次。
  “你们就好好叙旧尽孝一天吧,明日就要启程了,放心,不会有事的。”沈树人也点到即止地安慰了方家女眷一句,并且给方子翎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眼神,他看得出对方还是有眼光,识大体的。
  把方家人安抚住后,一群女眷自去歇息不提。
  方以智则拿出一卷公文,摇头叹息地跟沈树人交底:“沈兄,你在长沙、常德这阵子,北方战局又出了变故。杨阁老左良玉那边,被李自成……唉,一言难尽呐。
  听你刚才说,常德府姓杨的,全部都被张献忠屠了?这消息要是也传到阁老耳中,我怕是阁老活不过一两个月了。”
  沈树人听得,也是一个头两个大,他最近一直在行军奔波,居无定所,北方送来的军情、邸报,确实容易错过,所以消息不灵通,延迟个十天八天,都是正常的。
  沈树人不安地说:“河南战场能出什么大事儿?开封城应该不会这么快攻下来吧?我南下之前,可就是跟阁老谋算推演过,李自成暂时没那么猛烈的攻坚能力才对。”
  沈树人最怕的就是开封城被攻下,因为他原本跟杨嗣昌说好了先南后北、暂时不把主力调过来,需要几个月时间差,就是因为笃定开封没那么容易攻破,还可以利用坚城消耗李自成的锐气。
  要是沈树人的估算推算有巨大漏洞,甚至能被归因为开封陷落的主要原因的话,那对他就非常不利了。
  如果不是因为这事儿,而是别的有什么变故,那倒是一切还好说,反正沈树人自己不用背锅。
  好在,方以智下一句话,就让沈树人放松了些:“不是开封城出问题了,是李自成改变了战术,以至于杨阁老和左良玉、孙传庭,也没法完全遵照你走之前建议的方略,所以出了别的败绩。”
  沈树人一听,依然有些紧张,但好歹没那么紧张了。
  败仗,都崇祯十五年秋了,大明在各条战线上,败仗还会少么?
  但只要他自己不会获罪,自己的基本盘地盘不出问题,其他的只能是遇到问题解决问题,见招拆招呗。
  “罢了,咱回府再细细说,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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